上訴人（原審被告）：李某，女，xxxx年xx月xx日出生，住北京市昌平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譚洪青，北京融開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劉曉榮，北京市帥和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劉某，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現(xiàn)在監(jiān)獄服刑。

委托訴訟代理人：高某2(劉某舅舅)，男，xxxx年xx月xx日出生，住北京市朝陽區(qū)。

委托訴訟代理人：杜旭，北京市中盾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李某因與被上訴人劉某離婚后財產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昌平區(qū)人民法院（2019）京0114民初14419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1年3月4日立案后，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九條之規(guī)定，合議庭經過閱卷、調查和詢問當事人后，不開庭審理了本案。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李某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第一項和第三項，改判駁回劉某一審全部訴訟請求。事實和理由：1.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應予改判。本案為夫妻之間對財產的特別約定，該約定對雙方均有約束力，法律依據(jù)應當適用《婚姻法》第十九條，而不能簡單的適用第十七條。2.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應撤銷一審判決，發(fā)回重審或者查清事實后改判。二人于2011年11月29日簽訂的《關于房屋歸屬的約定》中明確約定北京市朝陽區(qū)某北路×號院×號樓×層×單元×1號房屋（以下簡稱某房屋）為李某單獨所有，協(xié)議上有二人的共同簽名，而且該房屋也實際登記在了李某名下。該協(xié)議是雙方的真實意思表達，對雙方具有約束力。李某提交的對方寫給李某的兩次信件中，對方再次明確表示該房屋為李某的個人財產，其他人也管不著。在2014年9月22日該房屋在朝陽區(qū)不動產中心辦理過一次地址變更，在申請書中，李某也明確寫明為“房屋不是夫妻共有”。一審判決不顧客觀事實及大量證據(jù)，且在對方也未提交相關證據(jù)證明該房屋為夫妻共同財產的情況下，直接將錯誤的認定予以采信，一審判決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第十條。一審判決對李某極為不公平，同時也放任對方任意違反誠實信用原則的行為，這不利于社會公平和穩(wěn)定。在離婚訴訟中，李某從未表示認可本案所涉房產為夫妻共同財產。本案一審庭審中，李某提交了大量的證據(jù)來證明離婚訴訟中認定涉案房屋為夫妻共同財產是錯誤的，李某提交的證據(jù)已經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足以推翻該認定。一審判決在對方沒有提交證據(jù)足以證明本案所涉房產為夫妻共同財產的情況下，僅僅以簡單的“雙方在離婚訴訟中有過表述，且該表述已經被離婚判決所確定并已生效”為由而直接采信錯誤的認定。3.一審判決違背了照顧女方、無過錯方的原則，不利于保護婦女以及無過錯方的權益，也不利于維護家庭和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本案財產的認定以及債權債務的承擔均是基于婚姻關系而產生的，因此對上述財產的處理也應符合《婚姻法》第三十九條的照顧女方、無過錯方原則的規(guī)定。對方在人身關系上存在欺騙行為又被判處15年有期徒刑，導致婚姻名存實亡，在財產上又違反誠實信用原則。在對方存在過錯的情形下，一審判決未照顧女方和無過錯方。4.一審判決違反法定程序，應撤銷一審判決，發(fā)回重審。在一審中杜旭、高某2提交的授權委托書中未顯示其二位在本案中有權作為劉某的訴訟代理人進行代理活動，且李某對《民事起訴狀》中劉某簽名是否為劉某本人所寫存在疑問。

劉某辯稱，同意一審判決，不同意李某的上訴請求和理由。

劉某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請求李某支付劉某售房款636萬元及利息（自2018年9月5日以530萬元為基數(shù)，按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主張至實際支付日）；2.訴訟費由李某承擔。

李某向一審法院辯稱：某房屋屬于李某的個人財產，對方的訴訟請求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jù)，請法院予以駁回對方的全部訴訟請求。一、涉案房屋是劉某婚前同意贈與李某，李某接受贈與，雙方達成贈與協(xié)議，且在雙方結婚后由劉某名下轉移登記到李某名下并約定歸李某單獨所有，該贈與約定合法有效。二、李某提交的證據(jù)足以推翻（某所述涉案房屋系夫妻共同財產的錯誤陳述。李某多次與審判人員說涉案房屋為劉某對李某的贈與并需要判決明確該房屋系李某個人所有，以便李某出售涉案房屋償還因劉某個人原因所負債務。但開庭筆錄僅僅記載的為“是否有共同住房”，李某認為該處的共同住房是共同居住的意思，便簽了筆錄。又由于在出售房屋時，房屋經紀機構跟李某說處于婚姻中沒有劉某的簽字無法出售，故不在該案中要求處理該房屋。在標的房屋過戶完畢后，李某父母出資用于標的房屋裝修，該等裝修款為李某父母對李某個人的贈與。標的房屋出售過程中李某繳納了許多稅款，標的房屋出售實際所得款項應減去稅款。李某提出獨立的訴訟請求：1.判令劉某返還李某為其償還的個人債務500萬元；2.判令劉某將轉移至其母親高某3名下的夫妻共同財產中屬于李某的部分返還李某，共計100萬元；3.劉某承擔反訴訴訟費。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劉某與李某原系夫妻關系。二人于2011年11月17日登記結婚。2017年10月30日，二人經北京市西城區(qū)人民法院判決離婚。某房屋原所有權人為劉某父親劉某4。2011年10月14日，劉某4以房屋買賣的形式轉讓過戶給了劉某。雙方登記結婚后，劉某又以夫妻更名過戶的形式將某房屋過戶到李某名下。2011年11月29日，李某取得了某房屋的所有權證。該證書登記所有權人為李某單獨所有。關于此次過戶的性質和法律后果，雙方觀點不一致。劉某認為此次過戶事實上將某房屋所有權人由劉某單獨所有變成了劉某與李某共同共有，因為夫妻在婚內所得的財產除有其他約定的以外應為夫妻共同財產。李某認為，劉某將某房屋過戶給她是贈與，是將房屋贈與給她個人，是她的個人財產。

2012年5月24日，劉某因涉嫌保險詐騙罪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2014年7月28日，劉某被北京市海淀區(qū)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犯保險詐騙罪、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六個月，罰金19萬元。2017年5月26日，李某向北京市西城區(qū)人民法院起訴劉某要求離婚。北京市西城區(qū)人民法院經審理后查明：“訴訟中，原、被告均認可北京市朝陽區(qū)某北路×號院×號樓×層×單元×1號房屋系夫妻共同房產，被告主張該房產份額的百分之五十歸其所有，不同意將房屋所有權歸原告，……故請求法院對該房屋不予分割。……鑒于房屋現(xiàn)在有抵押貸款，原告無法一次性還清，所以離婚后原告籌措借款將房屋貸款還清解除抵押后再做處理，本案不要求法院對該房屋進行分割。”后某房屋在離婚訴訟中并未分割。該離婚判決作出后，雙方均未上訴，判決已經生效。

2018年1月18日，李某在北京某房產經紀有限公司的居間下與案外人王某簽訂《北京市存量房屋買賣合同》。該合同約定，李某以1060萬元的價格將某房屋出賣給王某。在合同附件二第六條中約定：“除另有約定外，買賣雙方本次交易應繳納的各項稅款由買受人承擔?！痹摲课葙I賣合同履行完畢，某房屋所有權過戶至王某名下。劉某認可本次交易的價款，但認為李某未經他許可出賣房屋侵犯了他的合法權益。李某稱，該出售價款中實際包含了她支付的稅費共70多萬元。劉某對該說法不予認可。李某在之后又向法院提交了一份她與王某于2018年8月29日簽訂的《補充協(xié)議》。該協(xié)議第一條約定：“因買受人承擔多出稅費（原因），買賣雙方協(xié)商一致，將《買賣合同》成交價格變更為：經買賣雙方協(xié)商一致，該房屋成交總價為人民幣壹仟零玖萬陸仟元整??10096000?！?/p>

李某在本案審理過程中提出自己獨立的訴訟請求。李某要求劉某將夫妻共同財產轉移給其母親的份額返還給李某。李某稱劉某是北京市某汽車維修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1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在劉某被羈押前，劉某背著李某將公司的營業(yè)款項多次轉移給劉某的母親高某3。為證實該說法，王某5出庭作證證明他是劉某的司機，在2009年年底至2012年5月期間，他受劉某的指派多次將某1公司的營業(yè)收入以及收取的汽車維修客戶的理賠保費以現(xiàn)金的形式交付給高某3。劉某對該證人證言的真實性不認可，認為證人對錢的用途是不知情的，事實上某1公司是在劉某父母的資助下才開業(yè)的。

劉某在被羈押后，李某在籌錢、還款、支付生活費等方面做了很大努力。李某提出的第一部分支出是幫助某1公司的客戶修車、支付工人工資和飯費以及送車加油的費用。她稱因為劉某被羈押，某1公司運營陷入停頓，她臨時接管公司的業(yè)務。在該項主張的證據(jù)中，李某主要提供了自己書寫的賬目，還提交了一份署名李某5的收條。李某提出的第二部分款項是退賠和為減輕刑罰的支出。李某提供了她代付的被害人某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某分公司出具的收到退賠款項共86552元的收據(jù)兩張。為減輕劉某的量刑，李某稱向項某交付了36萬元用于運作劉某減刑。項某出具了收條。但在項某犯詐騙罪的刑事判決書中，法院只認定了李某被騙金額為2萬元。李某提出的第三部分款項支出是為給劉某辯護支付的律師費。李某提交了其與北京市某律師事務所簽訂的《委托協(xié)議》和該律所出具的收到律師費3萬元的收據(jù)。李某提交了其與北京市某1律師事務所簽訂的《委托協(xié)議》和與北京市某2律師事務所簽訂的《刑事案件聘請律師合同》以及收到代理費3萬元的收據(jù)。李某提出的第四部分款項支出是給被羈押的劉某生活費和購買衣服花費。李某提交了存款登記憑證、送款單等。經查，存款費用共計15400元。

李某提出的第五部分款項支出是借貸。李某稱，因為劉某被判入獄，她前后花錢巨大，導致只能借貸維持生活。劉某對李某的全部借貸均不認可，他認為當時夫妻共同財產有200萬元，足以應對各項開支，完全沒必要借貸。李某提交了與中信銀行簽訂的《個人借款合同》，借款金額是100萬元，合同簽訂日期是2014年10月17日。李某提交了三張當票，典當物品分別是卡地亞手表、蕭邦表和鉆石戒指，典當金額共10.5萬元，典當日期是2017年6月17日和7月16日。李某提交了向江某10借款450萬元的《借款合同》。合同簽訂日期是2016年12月20日。該筆借款用某房屋作為抵押。李某還提交了向“某”網絡貸款的截屏，借款金額為20萬元，借款起始日期為2018年7月17日。李某認為以上欠債都是因為劉某入獄之事引起，故應當由劉某承擔返還責任。

一審法院認定上述事實的證據(jù)有：（某、《北京市存量房屋買賣合同》、《補充協(xié)議》、房屋所有權證、房屋所有權轉移登記申請書、（2013）海刑初字第1253號刑事判決書、離婚起訴書、信件、《個人借款合同》、《委托協(xié)議》及收據(jù)、《刑事案件聘請律師合同》、證人證言、貸款截屏、公證借款合同及原被告庭審陳述。

一審法院認為：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所得的財產，除法定和有其他約定的以外，應歸夫妻共同所有。關于某房屋的來歷，雙方并無爭議。關于該房屋的所有權歸屬，雙方說法不同。如何認定主要取決于雙方在房屋變更登記當時及以后的主觀意愿，而不取決于房屋所有權登記的客觀情況。關于該房屋的所有權歸屬，雙方在離婚訴訟案件審理的過程中都有過表述，且該表述已經被離婚生效判決所確認。故法院對離婚生效判決確認的事實直接予以采信，即某房屋屬于原被告的共同財產?，F(xiàn)該房屋已經被李某出售，故李某應當支付劉某一半的售房款。關于售房款的數(shù)額，法院采信最后一份的《補充協(xié)議》載明的金額，即10096000元。李某應當支付劉某出售款即5048000元。法院對劉某的請求據(jù)實予以支持。李某主張其父母裝修過某房屋，但未提交證據(jù)，法院對此說法不予采信。劉某關于利息的主張，無法律依據(jù)，法院不予支持。

劉某在與李某結婚不久即東窗事發(fā)，陷入囹圄，給李某帶來精神和經濟的雙重傷害。劉某因犯罪行為而發(fā)生的經濟支出應由其個人負擔。李某主張的第一部分經營某1公司的債務，因其提供的證據(jù)系單方制作或無法核實真?zhèn)?，故法院無法采信。李某主張的第二部分退賠和為減輕刑罰而支出的費用，法院對退賠被害人的費用予以采信。李某為了給劉某減輕刑罰而采用非法途徑意圖達到其目的，該行為主觀上是違法的，是其自主行為，不應受到法律保護。該筆費用應由李某個人負擔。李某主張的第三部分律師費中有收款票據(jù)的法院予以采信。李某主張的第四部分證據(jù)充分，法院予以采信。關于衣物的花費，法院酌情確定為5000元。李某主張的第五部分借貸費用，雖然有相應的合同，但其并未舉證證明該部分費用的用途和去向。雖然劉某入獄確實會產生一些額外的花費，但從李某的舉證看，所有花費尚達不到需要借貸巨額資金來填補的地步。因此，法院對一系列的借貸資金與劉某犯罪行為的關聯(lián)性不予認可。上述借貸應屬于李某的個人債務，由其自己負責償還。李某主張的劉某轉移婚內共同財產部分，因其證據(jù)僅有證人證言，缺乏書證，且通過證人證言也無法證明具體數(shù)額，也無法確定是否是轉移財產，故法院對李某有關此項的請求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之規(guī)定，判決：一、李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45日內支付劉某位于北京市朝陽區(qū)某北路×號院×號樓×層×單元×1號房屋出售款5048000元；二、劉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45日內支付李某為其支出的各項費用共166952元；三、駁回劉某的其他訴訟請求；四、駁回李某的其他訴訟請求。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本院二審期間，當事人圍繞上訴請求提交了證據(jù)。本院組織雙方當事人進行了證據(jù)交換和質證。李某向本院提交如下證據(jù)：劉某在羈押期間寫的一份書信，書信上寫“永遠記住我們的約定，任何時候不要委屈自己，那是屬于你的房子，跟任何人沒有關系?！弊C明訴爭房產為李某個人財產?！皼]錢了把房子賣了”證明劉某寫信的時候知道家里沒有錢了。劉某在一審的時候說有夫妻共同存款200萬沒有證據(jù)證明，根本就沒有存款。經質證，劉某對李某提交的證據(jù)發(fā)表如下質證意見：因疫情防控需要，代理人無法會見劉某，劉某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對該證據(jù)的真實性不認可，證明目的不認可，理由是劉某在雙方16038號離婚案件中明確主張涉案房屋為夫妻共同財產。本院經審查后認為，當事人逾期提供證據(jù)的，人民法院應當責令其說明理由，拒不說明理由或者理由不成立的，人民法院根據(jù)不同情形可以不予采納該證據(jù)，或者采納該證據(jù)但予以訓誡、罰款。李某提交的上述證據(jù)在一審期間已客觀存在，且逾期提交并無正當理由，上述證據(jù)不足以證明其證明目的且和本案處理無關聯(lián)性，故本院對李某提交的上述證據(jù)不予采信。

二審中，劉某沒有提交新證據(jù)。對當事人二審爭議的事實，本院認定如下：一審認定事實正確。

本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為某房屋的權屬定性。劉某主張該房屋系其與李某的夫妻共同財產，李某上訴主張該房屋系雙方通過婚內財產約定的形式歸其個人所有。對此本院認為，某房屋應屬于劉某與李某的夫妻共同財產，理由如下：首先，原婚姻法第十九條規(guī)定“夫妻可以約定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所得的財產以及婚前財產歸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約定應當采用書面形式。”本案中，某房屋系劉某的婚前個人財產，婚后該房屋過戶登記在李某名下，故該財產之權屬情形變化不屬于上述法律規(guī)定中夫妻約定的財產權屬類型。其次，李某主張其與劉某簽訂《關于房屋歸屬的約定》系雙方婚內財產約定，但該書面材料系在不動產登記中心備案的格式文件，且從內容上看亦不具備夫妻婚內財產約定的性質。最后，劉某在監(jiān)獄中的書信內容并不足以證明劉某認可某房屋已歸李某一人所有，且與劉某在離婚訴訟案中對某房屋的意見存在矛盾。故綜合上述，某房屋應為劉某與李某的夫妻共同財產，現(xiàn)該房屋已被出售，轉化的售房款應予以分割。一審法院對該財產平均分割并無不當之處，本院對此予以確認。李某的上訴理由缺乏事實與法律依據(jù)，本院對此不予采信。

綜上所述，李某的上訴請求均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結果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guī)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47136元，由李某負擔（已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張　琳

審 判 員　　吳揚新

審 判 員　　劉福春

二〇二一年三月二十三日

法官助理　　吳筱燕

書 記 員　　杜曉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