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人（原審被告）：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閘北支公司，營業(yè)場所上海市靜安區(qū)長安路1001號。

負責人：楊俊，總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昱昆，上海格物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薛嘉俊，上海和華利盛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寶山區(qū)蘊川路****。

法定代表人：朱允云，經理。

委托訴訟代理人：常蒙菁，河北卓強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琳慧，河北卓強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閘北支公司（以下簡稱人保公司）因與被上訴人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真誠公司）財產保險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通州區(qū)人民法院（2019）京0112民初13506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21年2月5日立案受理后，根據(jù)《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授權最高人民法院在部分地區(qū)開展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試點工作的決定》，依法適用第二審程序，由審判員全奕穎獨任審理。上訴人人保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薛嘉俊，被上訴人真誠公司的委托訴訟代理人王琳慧均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xiàn)已審理終結。

人保公司上訴請求：1.撤銷北京市通州區(qū)人民法院（2019）京0112民初13506號民事判決；2.判令駁回真誠公司一審訴訟請求或將本案發(fā)回重審；3.判令真誠公司承擔本案的上訴費用。事實和理由：人保公司認為一審判決認定嚴重事實不清，判決結果錯誤，應當予以糾正，具體錯誤如下：一、真誠公司不是涉案保險合同的被保險人，亦無合法受讓的保險賠償金請求權，一審判決人保公司向真誠公司保險賠償無事實和法律依據(jù)。首先，涉案保險協(xié)議書明確約定保險合同的被保險人系實際貨主，真誠公司僅是投保人，依據(jù)合同約定和法律規(guī)定，真誠公司沒有索賠保險金的權利。其次，本案的被保險人北京A**電氣傳動系統(tǒng)有限公司（以下簡稱ABB公司）在2017年5月已經從其物流供應商創(chuàng)世聯(lián)合國際貨運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創(chuàng)世公司）獲得賠償，其損失已經彌補，根據(jù)保險的填平原則，ABB公司就已經喪失向保險公司索賠保險金的權利，故其無權在2018年10月將保險金請求權轉讓給創(chuàng)世公司，也無權轉讓給任何其他人。再次，沒有證據(jù)顯示創(chuàng)世公司已經將保險金請求權轉讓給真誠公司。一審判決對真誠公司的索賠主體資格根本沒有認真審查，在無事實和法律依據(jù)的情況下確定真誠公司取得索賠權，實屬錯誤。二、一審法院僅憑ABB公司的貨損清單即確定貨損金額，嚴重缺乏證明客觀性和合理性的證據(jù)。首先，真誠公司提供法院的僅僅是事故后ABB公司自行制作的貨損清單，并沒有相關交易合同、發(fā)票等客觀證據(jù)材料佐證，屬于無憑無據(jù)的索賠明細，且是孤證，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的“投保人應提供確認保險事故的損失程度的證明和資料”的要求。其次，真誠公司在向其上家大華物流（北京）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大華公司）賠償貨損之前，完全有權利和機會索要相關證據(jù)材料，以便審核索賠金額的客觀性及合理性，但其放棄該權利和機會即做出賠償，導致證據(jù)材料不足而不能確認損失程度的后果，應由真誠公司自行承擔。再次，真誠公司在起訴時申請對貨損程度和金額進行司法鑒定，說明其自知貨損金額證據(jù)不足，希望通過鑒定完成其應負的舉證責任，現(xiàn)鑒定機構退案無法進行鑒定，證據(jù)不足的情況沒有改變，故真誠公司不能完成舉證責任的法律后果仍應由其承擔。對貨損金額，一審判決在沒有充分證據(jù)的情況下強行認定，背離了以事實為依據(jù)的基本原則，明顯不公。三、即使人保公司承擔保險賠償責任，且即使貨損金額客觀有據(jù)，人保公司的賠償金額也應依據(jù)約定扣減免賠額。根據(jù)涉案保險協(xié)議書第五條免賠額條款約定，本案交通事故應適用“其他事故：每次事故免賠額為人民幣1000元或損失金額的10%，以高者為準”的免賠額約定。一審判決認定人保公司理應按照約定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在先，卻在確定賠償金額時對免賠額的約定視而不見而不做扣減，明顯是前后矛盾。故，即使人保公司承擔保險賠償責任，且即使貨損金額客觀有據(jù)，人保公司的賠償金額也應依據(jù)約定扣除10%免賠額。綜上所述，一審判決認定嚴重事實不清，判決結果錯誤，應當予以糾正，支持人保公司的上訴請求。

真誠公司辯稱，第一，真誠公司有索賠主體資格，事故發(fā)生后實際貨主ABB公司就破損貨物以自身出具的維修清單為準，已經向創(chuàng)世公司索賠完畢，后創(chuàng)世公司已賠付維修清單及自身出具的運輸清單，已經向大華公司索賠完畢。后大華公司就上述賠付金額向真誠公司進行索賠，真誠公司已賠付完畢。即真誠公司已經通過以上方式向實際貨主就貨損清償完畢，也受讓了保險金請求權，主體適格。第二，真誠公司一審提交的證據(jù)能夠形成較為完整的證據(jù)鏈條，證實實際貨主的貨損金額，后續(xù)創(chuàng)世公司、大華公司以及真誠公司也是按照相應金額進行賠付，這些足以證實貨損金額真實性以及客觀性。另外，真誠公司起訴時申請司法鑒定并非是因為證據(jù)不足，而是為了通過提交多份證據(jù)盡可能證實案件事實。根據(jù)民事證據(jù)規(guī)則的高度蓋然性原則，司法鑒定報告僅是錦上添花，并非缺一不可。即使沒有鑒定報告，真誠公司也已經就貨損情況完成了充分的舉證責任。第三，保險協(xié)議書中的免賠額條款是格式條款。人保公司在投保時未能盡到合理的提示注意義務。人保公司作為格式條款的提供者，為免除其責任刻意加重了真誠公司的責任，該格式條款無效，相應的免賠額不應予以扣減。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

真誠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要求人保公司賠償維修貨物費用204103.71元；2.本案訴訟費用由人保公司承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7年1月，真誠公司（投保人、甲方）與人保公司（保險人、乙方）簽訂《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編號為PYAE×××0058），約定為使被保險人具有保險利益的貨物（本協(xié)議下的被保險人實際貨主）在國內運輸過程中，遭受保險責任范圍內的損失時能及時得到經濟補償，雙方協(xié)商一致，乙方對被保險人委托甲方在國內運輸?shù)呢浳锊捎妙A約方式予以承保。保險標的為在協(xié)議期限內，凡屬于保險條款列明保險標的的范圍，由甲方運輸?shù)纳唐?、原材料等均屬于保險范圍，甲方不能隨意選擇投保。本協(xié)議下承保的貨物主要為普通貨物，日用品等，貨物包裝：集裝箱。貨物運輸范圍為國內（香港、臺灣、澳門、西藏及新疆自治區(qū)、青海省除外）。本協(xié)議所適用的保險條款為人保財險國內水路、陸路貨物運輸條款（2009版）綜合險。本協(xié)議有效期為自2017年1月24日0時起至2018年1月23日24時止。保險金額為預計甲方在本保險年度的營業(yè)收入為1000萬元（甲方提供上年度營業(yè)報表作為預計本年度營業(yè)收入的預估基礎）。本協(xié)議期滿時，保險金額按照甲方協(xié)議期限內實際發(fā)生額進行調整。本協(xié)議年度內的累計賠償限額為150萬元。此外，協(xié)議還約定了其他內容。

劉某系真誠公司職員，車號為×××的重型半掛牽引車登記所有人為真誠公司。2017年3月4日5時15分，劉某駕駛重型半掛牽引車（車號為×××、×××）在北京市通州區(qū)潞城鎮(zhèn)六環(huán)路內環(huán)38公里600米處由北向南行駛時，車輛前部追撞前方同方向行駛的張某駕駛的重型半掛牽引車（車號為×××、×××）尾部，造成兩車損壞，×××、×××重型半掛牽引車所載貨物損壞，劉某死亡。2017年3月29日，北京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通州交通支隊作出《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劉某為主要責任，張某為次要責任。

真誠公司提供大華公司與真誠公司之間簽訂的《大華物流全部各地公路運輸協(xié)作合同》、大華公司承運協(xié)議書及索賠函、證明，稱真誠公司已將涉案貨物損失204103.71賠償給大華公司。人保公司表示大華公司并非實際貨主，亦未提供其與實際貨主之間存在運輸關系的證據(jù)，相關貨物損失的數(shù)據(jù)無法核實，故對其真實性、關聯(lián)性均不予認可。

真誠公司提供ABB公司ABB傳動維修服務報告、ABB公司向創(chuàng)世公司的索賠函、創(chuàng)世公司出具的費用合計表，證明實際貨損金額為204103.71元，其中，貨物損失153848.18元，人工費用50255.53元。人保公司稱維修服務報告中沒有任何人員簽字，真實性無法核實。真誠公司未提供雙方交接的清單，無法證明貨損的實際數(shù)額。

真誠公司提供ABB公司向創(chuàng)世公司出具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創(chuàng)世公司向大華公司出具的索賠函、大華公司與創(chuàng)世公司簽訂的《道路運輸合同》，稱系ABB公司將貨運運輸交給創(chuàng)世公司，創(chuàng)世公司委托大華公司進行運輸，最終大華公司委托真誠公司作為承運人實際運輸。大華公司已經向ABB公司賠償相應的貨物損失。人保公司對此不予認可，稱ABB公司為實際貨主，真誠公司最終承運，其提供的證據(jù)僅證明其向大華公司進行了賠付，無法證明轉手之前的賠付情況，無法證明其向實際貨主進行了賠付。

審理過程中，真誠公司申請對貨物損失進行鑒定。一審法院通過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搖號委托中財寶信（北京）資產評估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財公司）進行評估。后因無法提供評估所需的進一步材料，中財公司決定不予受理并退還相關鑒定評估材料。

一審法院認為，真誠公司與人保公司之間簽訂的《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系雙方真實的意思表示，且不違反法律及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應屬合法有效。真誠公司針對其運輸?shù)呢浳镌谌吮９就侗?，現(xiàn)其承運貨物在運輸過程中遭受損失，人保公司理應按照約定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真誠公司提供的其與大華公司之間的合同、索賠函以及ABB公司出具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能夠證明其運輸貨物的事實以及實際貨主已獲得清償?shù)氖聦?。真誠公司據(jù)此取得相應的索賠權。人保公司對真誠公司提供的上述證據(jù)不予認可，但未提供足以推翻真誠公司提交上述證據(jù)的相反證據(jù)。真誠公司提供ABB公司出具貨損清單顯示貨損金額為153848.18元，故一審法院對真誠公司主張貨損153848.18元予以支持。真誠公司主張其向創(chuàng)世公司賠償人工損失50255.53元，并非實際貨物損失，不屬于其與人保公司保險協(xié)議約定的費用，一審法院對其該部分請求不予支持。人保公司對真誠公司主張的貨物損失金額不予認可，但雙方在協(xié)議中并未約定真誠公司運輸貨物的查驗情況及確定方式，在人保公司未能提供相應證據(jù)予以佐證的情形下，一審法院對其抗辯意見不予認可。綜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二條、第五十五條第一款之規(guī)定，一審法院判決：一、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閘北支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七日內賠償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貨物損失153848.18元；二、駁回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本院二審期間，當事人圍繞上訴請求依法提交了證據(jù)。本院組織當事人進行了證據(jù)交換和質證。

真誠公司提交大華公司出具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一份、創(chuàng)世公司出具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一份，旨在證明創(chuàng)世公司將貨物運輸保險項下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給大華公司，大華公司將貨物運輸保險項下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給真誠公司。對此，人保公司提交書面質證意見：對該兩份《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的真實性、關聯(lián)性均不認可。真誠公司向法院提交了上述《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原件，人保公司不認可真實性，單位提交證據(jù)證明其主張，故本院對真誠公司提交的兩份《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的真實性予以確認，本院將結合在案其他證據(jù)和事實綜合認定該二份證據(jù)的證明目的。

本院另補充查明：《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第二條約定：本協(xié)議所適用的保險條款為：人保財險國內水路，陸路貨物運輸條款（2009）版綜合險。第五條約定：針對火災、爆炸、運輸工具傾覆，每次事故免賠額為損失金額的20%或人民幣10000元，以高者為準。其他事故：每次事故免賠額為人民幣1000元或損失金額的10%，以高者為準。

本院經審理查明的其他事實與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一致。

本院認為：結合雙方訴辯意見，本院總結爭議焦點并分述如下。

一、真誠公司是否有權向人保公司主張賠償？

真誠公司與人保公司之間簽訂的《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系雙方真實的意思表示，且不違反法律及行政法規(guī)的強制性規(guī)定，應屬合法有效。人保公司上訴主張真誠公司并非被保險人、實際貨主ABB公司的損失已經得到清償、真誠公司未實際運輸承保范圍內的貨物，然而，結合真誠公司一審中提供的事故認定書、其與大華公司之間的合同、索賠函以及ABB公司、大華公司、創(chuàng)世公司出具的《保險金請求權轉讓書》等證據(jù)材料，能夠就真誠公司運輸貨物的事實、貨物受損的事實以及實際貨主已獲得賠償?shù)氖聦嵭纬奢^為完整的證據(jù)鏈條，而人保公司未能提供足以反駁前述事實的客觀證據(jù)，根據(jù)優(yōu)勢證據(jù)原則，一審法院認定真誠公司取得相應的索賠權并無不當，本院不持異議。真誠公司針對其運輸?shù)呢浳镌谌吮９就侗?，現(xiàn)其承運貨物在運輸過程中遭受損失，人保公司就貨損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具有合同依據(jù)。人保公司的該項上訴主張依據(jù)不足，本院不予支持。

二、一審法院確定的涉案貨損金額是否正確？

盡管一審中鑒定機構對涉案貨損程度及貨損金額的鑒定事項作退案處理，但真誠公司提供的ABB公司出具貨損清單顯示貨損金額為153848.18元，且ABB公司亦是按照該金額索賠，真誠公司主張的該貨損金額具有客觀事實依據(jù)，一審法院依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對真誠公司主張貨損153848.18元予以支持并無明顯不妥，本院予以支持。

三、計算人保公司的賠償金額是否應扣減免賠額？

《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第五條約定：針對火災、爆炸、運輸工具傾覆，每次事故免賠額為損失金額的20%或人民幣10000元，以高者為準。其他事故：每次事故免賠額為人民幣1000元或損失金額的10%，以高者為準。人保公司上訴主張應按該條款約定扣除10%免賠額，真誠公司辯稱該條款系加重真誠公司責任的無效格式條款，且人保公司未予盡提示說明義務。對此，本院認為，結合《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第二條“本協(xié)議所適用的保險條款為：人保財險國內水路，陸路貨物運輸條款（2009）版綜合險”這一約定來看，《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是在一般的制式保險條款的基礎上另行就涉案投保和承保事項專門協(xié)商、進而作出的特別約定，因此，《國內貨物運輸保險協(xié)議書》第五條并不屬于格式條款，未加重真誠公司責任、排除其主要權利，亦無需人保公司作出提示說明，因此，本院對真誠公司的辯解意見不予采納。人保公司主張扣減10%免賠額具有合同依據(jù)，本院予以支持。

綜上，人保公司的上訴請求部分成立，本院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北京市通州區(qū)人民法院（2019）京0112民初13506號判決；

二、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閘北支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七日內賠償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貨物損失138463.36元；

三、駁回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

一審案件受理費2180元，由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負擔701元（已交納）；由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閘北支公司負擔1479元（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7日內交納）。

二審案件受理費3360元，由上海真誠物流有限公司負擔1080元（已交納），由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閘北支公司負擔2280元（已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員　全奕穎

二〇二一年三月三十一日

法官助理　趙　納

法官助理　張日廣

法官助理　岳　萌

書 記 員　劉　欣

書 記 員　田亞男